顾衍沉默片刻，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仿佛在急速权衡、判断。
现场的气氛紧绷到了极致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终于，他再次开口，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不容置疑的权威，目标却已明确转向：
“沈大人，王夫人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沈崇文和王氏，“贵府二小姐沈明玥袖口痕迹，与听雨轩命案关键物证特征高度吻合。且据沈三姑娘指证，此彩仅见于案发核心区域。二小姐坚称当日未至听雨轩，此间矛盾，需详加厘清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沈明玥身上，带着一种无形的枷锁。
“故此，烦请二小姐随本官回刑部，配合调查。”
语气平淡，却字字千钧，毫无转圜余地。
“至于这靛蓝布包及其内容物，”他目光扫了一眼差役手中那装着半块毒糕的证物袋，又若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，“以及沈三姑娘方才所言‘未至听雨轩’之证词真伪，本官自会一一查证。”
“不！我不去！”沈明玥彻底崩溃了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死死抓住王氏的胳膊，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，“母亲！救我！我不去刑部！那里是阎罗殿！去了我就完了！是沈知微！是她害我！是她把东西塞给我的！”
王氏也慌了神，抱着女儿，又惊又怒又怕，对着顾衍哭喊道：“顾大人！小女娇弱，受不得惊吓！这其中必有误会！定是有人栽赃陷害！您不能……”
“带走。”顾衍没有丝毫动容，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，打断了王氏的哭诉。
两名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上前，轻易地分开了死死抱在一起的王氏母女。
一人反剪住沈明玥不断挣扎的手臂，另一人则极其专业地、用一方干净的白布，迅速而精准地包裹住她那只沾染了暗红痕迹的袖口，防止可能的物证损毁。
“放开我！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！放开！”
沈明玥拼命挣扎，发髻散乱，珠钗歪斜，涕泪横流，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骄矜贵女模样，如同市井泼妇般哭嚎尖叫，“父亲！母亲！救我啊！沈知微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——！”
凄厉绝望的诅咒在回廊下回荡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沈崇文眼睁睁看着爱女被拖走，身体晃了晃，喉头一甜，竟“噗”地一声，喷出一小口鲜血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！
“老爷！”“父亲！”惊呼声四起，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涌上去搀扶。
王氏看着丈夫吐血昏厥，女儿被如押犯人般带走，再看向我的眼神，已然不是怨毒，而是淬了血、凝了冰、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刻骨仇恨，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毒针，狠狠扎在我身上。
“沈知微……你好！你好得很！”她声音嘶哑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，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，“你等着！我定要你……不得好死！”
面对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，我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。
袖中指尖深深掐进掌心，用那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。
我微微抬着下巴，迎视着王氏那双被仇恨烧红的眼睛，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，只有一片冰封的苍白和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近乎冷酷的决绝。
重生一世，早已撕破了脸皮。这沈府的富贵尊荣，这嫡母的慈爱假面，这嫡姐的骄横跋扈，都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。
既然她们要将我推入地狱，那我便拉着她们，一起在这地狱的业火中，看谁先化为灰烬！